自古大通江者,源出秦地汉中府西乡之境,其水初汇千溪万涧,渐成滔滔江河之势,始西北而径东南,穿越秦岭巴山,蜿蜒千里终于大巴山北麓幽深之处。
古时因其横陈于秦汉之交,历来烽火连天,战事频仍。
至于坐落在大通江水畔的通江县城,虽非京都之宏伟,却也自成一番格局,人口约略数千户,因江而聚,因江而兴。
城外沿岸峭壁耸立,奇石嶙峋,山水相映,造就九曲蜿蜒。每至春夏之交,雨量充沛,江水更是滔滔滚滚,宛若天际之洪流入境,浩瀚无垠。
城内布局错落有致,青石板路,纵横交错,夹道宅邸林立。更有酒肆茶楼雕梁画栋,庙宇宫观古朴典雅,点缀其间,尽显繁华雅致。城中心市集喧嚣,商贾云集,热闹非凡,真真是“商贾云集,货物堆积如山”。
相传通江城乃是古时能工巧匠所造,此间布局之妙,非止观瞻之美,更在于其用途之妙。
它之所以成为利州路的一处商业中心,乃是因为通江城之独特布局——其城半倚于坚实之岸畔,半筑于大通江面的一处浅滩之上,犹如一位温婉女子,半依岸畔,半踏清流,风情万种。
浅滩之上,以木桩、青石构筑之码头,延伸至江心,犹如一条条巨龙饮水,蔚为壮观。相较于东西城门建于陆,水上城门则居南边浅滩之末,船只可由此门便捷地进出县城,货物装卸,行人往来,皆畅通无阻。加之春日水涨,夏秋水落,浅滩水深适中,船只通行无虞。全因如此布局便利,城中居民自然多以渔业水运为生,鱼获商货,可由此卸下运至市集,无需绕行,省时省力。
于当地人眼中,此城不仅是安居乐土,更是诗意栖居之所,正应了那句当地的俗话“诗意通江水,烟雨通江城”。
只是此时阴云细雨笼罩之下的通江城,俨然已成为了一个充满混乱与恐惧的人间地狱。
东西遥遥相望的两座门楼上火光冲天而起,映照得半边天空都红了,显然已彻底失守,火药爆炸引发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此起彼伏,仿佛要将城楼彻底撕裂。城内街道上到处都是未能及时逃避战乱难的穷苦百姓,此刻的他们脸上写满了恐惧与绝望,如惊弓之鸟般四处奔逃。
“莫慌,穿过长桥,望南门码头去乘船!”
城中望火楼上的差役一边敲着锣鼓,一边大声呼喊着,疏散街道上逃难的百姓。
差役们并不知道,他们所在的望火楼悬山式屋顶的檐角上正蜷伏着一个男子,远看好似一只蹲在树梢上的猿猴,默默将城中混乱的景象尽收眼底。
那男子赤膊跣足,身材魁梧,身披一件宽大的麻布长袍,一头银白的长发仅用一条红布束成马尾垂于脑后,满脸灰白色的络腮胡茬,初看仿若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,实则生就一副年轻而俊逸的青年面容。
此时此刻,看着惊慌失措的人群,听见他们慌乱的惊叫声,青年微微皱了皱眉,眼前浮现出了大火中被洪水倾覆房屋,此情此景让他想起了记忆中那些支离破碎的瞬间。
听见地上的人好奇地惊呼,望火楼上的差役终于发现了头顶的不速之客,惊讶地探头冲着檐角上的青年喊道:“你是谁?干嘛爬到望楼顶上来?!”
吓得青年身上忽然长出了好多的浓密而细小的白毛来。
每每要回答这个问题时,他就觉得头痛欲裂。
我是谁?我是干嘛的?
『你叫陆兴,字子卿,是皇城司的探逻。』
不是,我不是,我是苍风,我是个喜欢吃生肉的妖怪。
『若不是,为何有人叫你陆兴?』
是啊,要不是那个叫洛叶的少年一直叫他陆兴,他还以为他只有苍风一个名字。
可那显然不可能,我这种怪物,怎么可能是什么朝廷的探子?我不吃人就不错了!
『把身子还给我……』
吵死了,给我消失!
脑海里的声音消失了。
虽然陆兴这个名字听起来无比熟悉,可是他能记得的事情有很多,穿梭奔袭在森林与城镇之间,吞噬着凡人的血肉,躲避着凡人的抓捕,这些过去的回忆全都历历在目,偏偏皇城司密探陆兴并不在其中。
“喂,说你哪!你是怎么爬上来的?”
两个差役一前一后,小心翼翼地爬到了楼顶上来。
其中一个借着夜色端详着陆兴:“等等,这不是那个白驳疯嘛?我认得,此人有些痴傻,就住在后边知县府上。”
另一个恍然大悟道:“哦是吗?是钱知县那些从铁瓮山上逃来避难的亲戚?唉,往哪逃不好,偏偏逃来通江城,如今又得逃难喽。唉唉,你干嘛,别跳别跳!你疯了吗?”
不顾差役的呼喊,陆兴深深吸了口气,赶在差役爬上楼顶抓住自己之前,如同一只飞檐走壁的猿猴一般,灵巧地纵身从四五层高的望火楼楼顶跳了下来。
望楼毗邻县衙后侧的知县宅邸,在差役的注视下,银色长发青色褙子的陆兴在空中缓缓下落,如同一阵缥缈的白烟,随即稳稳落在院墙之上,悄无声息地跃入了院子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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