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轰隆隆——”

　　 一时间，电闪雷鸣，狂风大作。

　　 夜空中再次砸下如砂石般的雨滴，密密麻麻，顷刻间便下起了倾盆大雨。

　　 落雨声噼啪作响，其中夹着凌乱的奔跑声以及说话声：

　　 “我还想再多采点蘑菇呢，怎么就又下雨了？！”

　　 “快点快点，万一感染了风寒，就不好了。”

　　 “这雨也太大了。”

　　 “……”

　　 外头的雨声愈来愈大，几乎盖过了说话声。

　　 方四媳妇看了看外面如瀑布般的大雨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，庆幸自家男人总算是缓过来了。

　　 她心里默默地记下了楚蓁的这份恩情，对她是完全信服了。

　　 “小娘子，”方四媳妇笑得愈发殷切，好声好气地请教道，“我男人可需要吃什么药？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。”

　　 “不用吃药，多喝热水。”楚蓁慢条斯理地将那些扎在方老四身上的绣花针一一收了起来，觉得等到了下个城镇，她还是得设法弄一套针灸用的银针。

　　 楚蓁把盐糖水的配比方子告诉了方四媳妇，又叮嘱她这几天别让方老四吃生冷的东西，先吃两天流食。

　　 方四媳妇乖乖应诺，又连声道谢，就扶着她男人走了。

　　 他们一走，裴晏之就热情地往楚蓁身上贴，像只小奶狗似的蹭啊蹭的，好奇地问道：“二嫂，你会医术吗？”

　　 “你的医术是跟谁学的？”

　　 小团子问出了众人心中的疑问。

　　 楚蓁随意地揉了揉小团子的发顶，半真半假道：“在乡下跟个‘老道士’学的。”

　　 她的外祖父既是个老中医，也是个火居道士，从小她就跟着外祖父学习中医，可惜，没等她毕业，残酷的末世就来临了。

　　 “白胡子、白头发的老神仙吗？”小团子兴致勃勃地追问着。

　　 他自动将“老道士”代入了话本子里的太上老君，天真的话语逗得楚蓁忍俊不禁。

　　 说话间，谢氏烧的那锅蘑菇汤终于煮沸了，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，香气诱人。

　　 “蓁儿，晏之，过来喝汤。”

　　 谢氏笑着招呼两人去喝汤，言语间待楚蓁亲热了不少，从前那种生疏别扭的气氛自然而然地消散了。

　　 众人用一种近乎艳羡的目光看着谢氏。

　　 于现在的裴家长房来说，裴锦之这么个活死人能娶到楚蓁这样的媳妇，委实是运气好了。

　　 很快，方才出去采松树菇的瘦衙差等人陆续跑到了屋檐下，一个个被雨淋得半湿，狼狈不已，却是精神抖擞。

　　 他们用袍子、斗篷兜着一簇簇蘑菇满载而归。

　　 周围瞬间就弥漫起一股松树菇特有的清香。

　　 裴皓之有些扼腕地看着那些诱人的松树菇，后悔了：方才他是想着等确定了这种菌菇能吃，再出去采，可现在，雨这么大，也只能作罢了。

　　 不仅是裴皓之打着这个主意，留在庙内的好些人原本都是这么想的，此刻是悔得肠子都青了。

　　 就见裴晏之一边吃，一边还绘声绘色地说个不停：

　　 “娘，这松树菇可真好吃！”

　　 “吃起来滑溜溜的，又嫩又脆，鲜香清甜……唔，比肉还要好吃。”

　　 没一会儿，衙差和其他两户人家煮的蘑菇汤也熟了，香气愈发浓郁。

　　 庙内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，有人压低声音对身边的亲友说：“等雨停，我们也去采些蘑菇吧。”

　　 “好好好。”

　　 他们全都盼着雨停，可惜的是，这第二场雨直到两更天都没停，还越下越大，夜风中隐隐夹着一阵阵狼啸，听得庙内众人胆战心惊。

　　 “大伙儿都早点睡，篝火就让它烧着，别熄灭了……万一有狼进来了，可就危险了。”

　　 “放心，只要有火燃着，狼就不敢进来。”

　　 饶是衙差们这么劝着，众人还是心中忐忑，好一会儿，都能听到周围有翻身的窸窣声传来，还有幼童呢喃着：“娘，我怕。”

　　 楚蓁丝毫不受影响，像昨晚一样，合上眼不久就陷入了安眠中。

　　 任那外头狂风暴雨，她丝毫不受影响，睡得极好，直到某个时刻，她体内突然警铃大作，一股战栗的感觉沿着脊柱爬满周身。

　　 她猛地睁开了眼……

　　 “吱呀”一声，破庙的一扇门被狂风刮开。

　　 中间的篝火随风摇曳，那摇晃的火光在四周投下了诡异的阴影。

　　 楚蓁朝右侧转过头，映入眼帘的是裴锦之俊美无俦的侧脸，剑眉入鬓，鼻梁高挺，左眼的眼尾下方一点殷红到近乎妖艳的泪痣。

　　 他那沉静安详的表情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好眠。

　　 楚蓁深深地凝视着裴锦之的侧脸，慢慢地朝他抬起了手……

　　 这时，周围传来一阵骚动，好几人都被刚才那声响动惊醒，纷纷坐起。

　　 “不是狼，是大门被风吹开了。”

　　 “雨停了。”

　　 “天还没亮，还能再睡一会儿……”

　　 “……”

　　 众人释然，身体也放松了下来，一半人又懒洋洋地朝地上躺了下去。

　　 楚蓁默默地收回了手，收手时，食指的指腹恰好擦过裴锦之鸦羽似的乌发，指下凉凉，如丝绸般顺滑。

　　 她抱着盖在身上的斗篷坐了起来，朝庙外望去。

　　 外面的天空露出了鱼肚白，雨不知何时停了，点点雨滴沿着屋檐滴落，发出细微的滴答声，雨后的黎明分外静谧。

　　 下一刻，后殿方向就传来了衙差的催促声：“时候不早了，都赶紧起来吧，现在不下雨了，今天得早点赶路。”

　　 “动作快点，一盏茶后就出发。”

　　 众人哪里敢反抗衙差，只得又起了身，睡眼惺忪地收拾起行囊来。

　　 昨儿夜里好些人都没睡安稳，像是裴如彤一晚上几乎没怎么合眼，此时两眼浮肿，左脸上的红掌印似乎更肿了，精神萎靡。

　　 当她领到今早的黑面馒头时，差点没哭出来。

　　 甄氏搂着女儿柔声安慰她：“彤姐儿，今晚我们应该就能走到兖州境内，明天可以到东郡济北城了。”

　　 济北城是兖州大城，到了那儿，他们就不用露宿荒野，还能花钱买些好东西吃，连城中的驿馆都会比之前住过那些个破驿馆强上百倍。

　　 裴如彤揉了揉昨晚被楚蓁捏得青紫的右腕，委屈地扁扁嘴，轻声道：“娘，祖父会在那里等我们吗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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