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时分,许攸打开了匣子。
坐在对面的公孙三兄弟齐齐怔了怔,然后公孙瓒与公孙珣相顾无言纹丝不动,年纪最幼的公孙越却豁然起身。
“阿越往哪里去?”公孙瓒不解问道。
“哪里都不去。”公孙越背对着匣子负手答道。“只是不想见此污秽物而已。”
“你没见过人头吗?”公孙瓒分外无语。“卢龙塞一战,几百个人头堆在那里,也没见你说他们污秽,反而挺高兴的啊?而且我隐约记得,前年在去柳城的路上,你还亲手『射』死过一个不开眼的鲜卑探子吧?那时你回来跟我们吹,说你当时是隔着八十丈远,一箭正中脑门……”
“大兄,这是一回事吗?”公孙越忽的回过头来,竟然是难得正『色』和自己的兄长争辩了起来。“若单论人头,我等长居边地,有哪一年没见过人头落地?鲜卑人的、乌桓人的、高句丽人的、汉人自己的……”
“那你避让个什么?”公孙珣把脸一拉,竟然也训斥了起来。“不知道子远兄还在这里吗?”
“我所避得的并非是子远兄,也不是这人头!”公孙越依旧抗声反驳。“乃是这种豪门贵族视人命为草芥的作风!我辈在边地,杀人也好,灭族也罢,只是因为地方苦寒,又族类相异,不杀就存活不下去……其实边地中人,反而最重人命,哪里有人会因为这种事情就取自己家人首级的?”
“你……”
“几位贤昆仲且停一停。”听得脸皮直抽抽的许攸无奈打断了这三兄弟。“你们何苦为难我一个送信的呢?我许子远哪里对不起贤昆仲了,竟然要你们联手做戏与我看?”
公孙珣当即失笑,而公孙越干笑了一声后也坐了回来。
不过,公孙瓒虽然也笑,却是一声冷笑:“不是要为难子远兄,实在是我们兄弟『摸』不透这袁本初的心意……你说,他送一个人头过来,到底是要赔礼呢,还是要吓唬我等几个边郡土包子?莫非以为我们没杀过人吗?”
许攸一声叹气:“真是赔礼!而且这是韩文约替你们提的条件……”
“我们未曾让韩文约说过这种话。”公孙珣赶紧否认。“昨日我与韩文约同车而返,他只说替我们了结此事。”
“我自然晓得。”许攸继续叹道。“十之八九是那韩文约自作主张,但这真是他说的……杀了两个引路的袁氏家仆,一个送给臧洪,一个送给你们,这事就算了结了。”
“那韩文约现在何处?”公孙瓒蹙眉道。“若是真的,我们问清楚以后,就受了这人头又何妨?”
“这便是那厮『奸』猾似鬼的地方了!”对方不问倒也罢了,一问到此处,这许攸登时气得手脚发抖。“谁都没想到,那西凉蛮子竟然是前两三天就受了朝廷任命,今天去见本初时干脆是怀揣着印绶去的,甩了脸子又痛骂了一场后,他竟然直接骑马往西凉去了,追都没追到!”
公孙瓒愈发觉得好笑:“那便是你许子远空口无凭了,天知道是不是你欺上瞒下?说不定啊,人家袁本初明明是要让我们好看,你却觉得在我们这里为难,所以硬把警告当做是赔礼来糊弄我们……”
“伯圭。”许攸也是愈发无奈。“这真是韩文约做的怪,他将所有人耍的团团转,大家其实都是中了他的『奸』计!”
“且不说这个。”公孙珣摇头道。“子远兄也是智者,一事不烦二主,不妨给我们出个主意吧……该如何处置这人头才能两全其美?”
“我哪里晓得?”许攸愤然反问。“若非这人是我杀的,实在是脱不开,不然早就躲得远远的了……我也不瞒诸位,这次真的是被人给戏弄了,那边人头一落下,我才忽的反应过来,自己是中计了,但已经来不及了!”
“可许兄还是来了。”公孙珣忍不住笑道。“想来还是有些指教的。”
“指教不敢。”许攸无奈道。“其实这件事的关键根本不在这个人头,也不在韩文约替你们闹得那场事,而在于你们兄弟须要晓得袁本初的真正心思……”
“那袁本初的真正心思是什么呢?”公孙珣认真追问道。
“三位可还当我许子远是朋友?”许攸欲言又止,竟是先问了这么一句江湖气的话。
“这是自然。”公孙珣忍俊不禁。“刚才不过是个玩笑,并没有真要做戏欺骗子远兄的意思。”
“那便好。”许攸这才放下心来,而接下来他却是一番恳谈,把袁绍此番集结党人,其实是谋求诛宦这种大事,给解释的一清二楚,然后又点出了党人缺乏武力,不得不倚重边郡士人的利害关系。
“换言之,”许攸最后恳切说道。“袁本初是着实是想与贤昆仲相交的,而既然如此,那此番赔罪之事做的再有偏差也无妨,因为终究是有诚意在里面的……而贤昆仲呢,也不妨抱着合则两利的道理与他交往一番!”
公孙兄弟连连点头,俨然是听进去了,然后公孙珣也继续笑道:“其实何止是合则两利,依我看,恐怕是三利。许兄居于那袁本初与我们之间,独线经营,若将来真有大事,恐怕也免不了你的一番关键运作之功吧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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