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王坐于床上, 清沅起身站在床边。烛光在床头闪动,清沅思索片刻, 整理好思绪,缓缓开口道:“关于许婕妤的事情, 我从前所知不多。因为顾太后顺利掌权的时候,宫中人已经把许婕妤忘得差不多了。都是等到后来你在宁州有了声名, 才又被人提起。”
“我曾在几年前,你还没有回京,民间刚有传闻的时候,就问过顾太后。许婕妤之死是否与她有关……顾太后当时是这么对我说的, 她说,清沅,有些事情, 你不必知道得那么清楚。有时候知道的少, 反而是一件好事。”
清沅说到此处顿了顿。燕王面『色』平静,他毫不意外。
顾太后这话已经是委婉承认了许婕妤之死与她脱不开干系,否则她大可直接告诉作为心腹的清沅,许婕妤之死与她无关。
“后来你不再问了?”他说。
清沅说:“直到你回来。顾太后最后一次……对我说起了这件事。”
清沅说起与顾太后的最后一次见面, 两人的神『色』都不太好。
燕王因为对清沅的迁怒,强迫她亲手给顾太后倒了毒酒。
那一天的事情,清沅一丝一毫都记得清清楚楚。
她问燕王:“我先不说我如何想。只把顾太后当日对我说的话, 原原本本全都背给你听。你……先听着。”
她还是怕燕王承受不住,但是燕王的眼神只是看着她,她除了陪着他, 不能退缩。
她开始背,这些话在她心中盘桓过几百遍了,从一开始她想着怎么利用应付燕王,到后来她时时提醒自己不能为燕王动摇,再到最近她想着这些话要怎么告诉他。
她平缓地,不带自己的语气背出。
“关于许婕妤这个人,她一开始就不应该入宫。因为她弱小。不是说她身体弱,更不是说她家世弱。她没有主见,没有脑子,只知顺从,像一只被驯服的鸟。清沅,不要催我,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。我也不是在为自己辩解什么,只是我也想回忆一番……”
“我怀重钧的时候恨过她,怎么偏偏是她这个无用之人,和我差不多时候有了孩子。但是后来我想,无用软弱不是更好么,正好由我『操』纵。何况我对他们母子并不薄。萧广逸陪着重钧一起长大,还早早就封王。许婕妤在宫中那么多年都平安无事,除了我,谁也不会欺辱他们母子。这还不够么?我已经让许婕妤多活了十六,不对,十七年了……”
“十七年了。你想一想,我宽容了她十七年。难道还会想故意取她『性』命么?我养着她,平时逗乐一番,平日也有些可心的时候……若是她一直这样多好。”
“后来?后来是她的运气不好。皇帝那时候在服丹,平时会给身边的人一些赏赐。有一次皇帝心血来『潮』,给许婕妤也赐了一颗丹。呵呵。他这个人就是如此,风流惯了,平日总会有些温存的小手段。许婕妤得了皇帝赐的丹,岂有不用之理?我想着她偶尔吃一颗丹,也不妨事。偶尔吃一颗,死不了。所以没有阻止。”
“不,并不是这颗丹『药』死了许婕妤。皇帝吃的金丹,静珑真人十分小心炼出来的,岂会吃一次就死人的。但这颗丹确实吃出点问题,许婕妤一直在吃治腿疼的『药』,和这金丹有了冲突,折腾了她一番……许婕妤这个人,一辈子就聪敏了这么一次。”
“她居然主动找上我。对我说,会保守我的秘密,不让皇帝知道。只是作为交换,她希望我把燕王从宁州调回来,或者换个富庶舒适的封地。”
“她说是交换,与威胁有何不同?”
“她不该威胁我的。”
清沅说到此处,已是泪流满面。
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,接着背下去。
“你看,许婕妤这么一个软弱,无用,愚笨的人,平平安安活了十七年。如果继续这么下去,她还能活得更久。我并不愧疚对她做的事情。因为在这宫中,比她更强韧更聪慧,却比她更凄惨的人,多得是。她活着的时候锦衣玉食,死去的时候迅速安静,没有受折磨,已经算有福气的人了。”
“她最不该自以为是,灵机一动,来威胁我。在宫中做出这种事情,不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么?”
“萧广逸给我带来的是什么?匕首?毒酒?……毒酒很好,不用留伤口。血流得一地,我很厌烦。”
“好了,许婕妤的事情都说完了。你可以看看怎么斟酌编造,面对萧广逸尽量拖延时间……”
清沅终于停了下来。
燕王身体僵硬,垂头坐着。清沅看不清他的神『色』。
“殿下……”她想去扶燕王躺下。
燕王低声说:“你先出去。”
清沅上前一步,燕王用拳捶床,他已经气得声音发颤:“出去!”
清沅转身离开,她一回到自己房中,只觉得心中堵得慌。过了一会儿,她才察觉自己的手还在抖。
侍女要服侍她休息。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,睁着眼睛无法入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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