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行,原没有什么特别的。
吉宁记得在大辽时,迎接或送行他国使者,皆是由太学和监舍负责。
阵仗颇为盛大。
尤以她和亲离开之时更是如此。
吉宁清清楚楚记得,那时,有传官骑马带着符节走在前为公主开路,一对驾驭车辇拖着重物的吏官提刀紧随其后。
他们后面,还跟着十多名身着红衣、骑着马、擎着伞的太学生,还有本国身着火红色衣衫的武官在车前引路,是宫中之高手中的高手。
一方面负责公主安全,一方面监督北国使臣,不可有一丝不敬公主。
一路甚至要随行至北国。
暗中还会派遣暗卫一路护送。
后吉宁与哥哥嫂嫂,众亲挥别上了车辇,于后亦有身着火红色衣衫骑着马、带着平巾帻的武官十余人,皆武艺高强。
他们这六人,则专门负责协助主、副使者的各自安全事宜,车后跟着备用的马。
铁甲武士一百余人,连仪仗队也有一百余人。
更别提一路照顾公主衣食住行的女婢和侍从。
这般浩浩荡荡。
吉宁心知,大辽并非历来如此。
只名义上配合北国使臣护送公主,彰显大辽国威和皇家尊严,则是不过是哥哥嫂嫂真的担心自己,也想以这样的阵仗告知北国民众大辽公主的尊贵与尊荣。
提醒他们,吉宁公主此番和亲,并非大辽不敢与北国为敌,反之是大义,是为两国谋福而来,故而往后必须尊重善待,实不可欺。
这些人,吉宁之前甚少接触,大部分都不曾认识。
可这北去同行近一年的时间,大家朝夕相伴,逐渐熟悉,又共经途中各种乐事与坎坷。
甚至于谁家几口人,谁刚刚喜添千金,谁的老母快生辰了,谁心中藏了个心爱的姑娘,谁又悄悄有了如意的郎君……
吉宁无一不知。
谁让小伊好打听呢?
且这一路,他们个个忠心护主,全部用尽心力保护自己安全无虞。
对吉宁而言,他们早就如家人一般了。
所以此番一别,吉宁心中满是不舍,方才挥别时,就已热泪盈眶。
小伊见状,遂小声劝解吉宁道:“王妃若是不舍,除却使臣和两位护送的宗亲,少量的铁甲武士和仪仗队,其他人其实皆可挑选留下终身侍主,那时离开大辽时,皇后已同皇上商议妥当,王妃真的不多留几个?”
“现下……还是来得及的。”
见吉宁摇头,她便又补一句。
实看不得往日大大咧咧的吉宁又恢复伤感,怪可怜见儿的。
“不必,”吉宁伸手点了点小伊的额头,宠溺着叹口气,“其实,把你和那几个无牵无挂的小婢留下,本王妃已是觉得自己够自私的了,你再看他们,他们不同。”
“你们在无亲人可想念,尚思念故土,他们各有家室,各有心上人,如若留下,他们怕是此生都会活在思念与遗憾中,他们的家人、心上人又会如何呢?”
“可即便如此,他们来时就已知晓,如果您要求,都皆愿意为了您,为了大辽,留在北国的。”
“留在北国做什么呢?”吉宁轻轻摇头,苦笑道:“我一个和亲而来的王妃,尚不知自己未来命数,如若遭逢险境,保你们都难上加难,如何保得了大辽留在此的许多人?又如何能因一己私情,束缚他们。”
说此话时,一丝寒风经过,吉宁长长的发髻随之微微飘扬起来。
徒增一丝别样的美来。
看得小伊更是心疼,忍不住嘟囔一句:“王妃何时变成这样,可可怜怜忧忧郁郁的,您竟想着他们,可您自己呢?”
“我……”
吉宁的声音忽而在寒风中微微颤抖起来,也不知是有些冷,还是太过触景伤情。
只是这颤抖的煽情还没来及发挥,却被身旁一丝带着森森寒意的问话打断了:“王妃主仆二人随孤送个行都这般伤感,是不是太不把孤当回事儿了?”
说话的人身披白色的狐裘,眉如墨描,面如雕琢,深褐色的眼眸却宛如冰一样冷冽,正是邱裴之。
方才因北国礼仪使然,他是与吉宁一并来至宫门相送的。
只是这人一路绷着张脸,静默的眼神皆是淡漠的孤傲,让问题诸多的吉宁一时间看得不爽,一路未与之说话。
立至宫门时又只顾各自与大辽使臣、官员们惜别。
伤感起来都忘了站于身旁的他。
可邱裴之却忽而参与其中,继而又道:“且方才王妃将孤这北国说得跟炼狱似的,是觉孤保护不好王妃,还是觉得孤不值得真心交付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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