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是就这样,他竟然还是仁君。
这句话,皇帝听见了,只不过内心毫无波澜。
只有刘大总管在心里蛐蛐。
先帝传位给他家陛下,也不见得是良心发现,想要弥补什么。
不过是找了个最合适的人,替自己收拾烂摊子罢了。
旁的不说,元德帝也是登基之后,才真正了解这个王朝内里的腐朽。
扩土封疆,这是庆王擅长的事儿,但治理江山,他远远不及元德帝。
这也是事实。
辽王也好,庆王也罢,他们在封地那么多年,是守住了边疆,也扩大了军队,但有一点,就是他们都没有太过顾及治下的百姓。
壮大了自己,但治下百姓的日子,并没有多大的改变。
说白了,庆王想要的是如今的大魏。
可如今的大魏,是他家陛下励精图治才得来的。
庆王有功不假,但是照他的学习能力,当初的大魏可等不起。
......
良久,帐篷内又只剩下庆王一人。
庆王咬破手指,在一节绢帕上写下了这辈子第一封,也是最后一封谢罪书。
而后,这位年近五十,两鬓斑白,可以称之为老人的超品亲王,就躺在榻上回顾自己的一生。
从童年,到少年,青年,再到如今。
童年,他也曾无忧无虑过几年,明宗皇帝......他的祖父也很喜欢他。
他的爹爹教他读书习字,但这些,庆王天分都一般,远不及后来的辽王,所以他就专攻武事。
爹爹赐他弓箭,教他挽弓搭箭......
头一回上战场,他也怕过;头一回受伤,也是疼得厉害。
但没办法,谁叫他是皇帝的长子,弟弟们都还小,他要替父皇,替齐姓皇室在军中撑下去。
后来受伤多了,疼着疼着就习惯了。
他还娶了王妃,有了第一个孩子。
也是他的长子,他很疼这个孩子,哪怕岩哥儿有些顽劣。
岩哥儿长大了,会叫父王了,会问他,为什么皇祖父不待见他。
庆王也只能俯身和长子说,你祖父也不待见父王。
可是,世事无常,庆王和先帝一样,也弃了自己疼爱过的长子。
但他又和先帝不一样,他是因为那场变故,而先帝,纯粹是自私利用。
画了一个又一个大饼,让他为之拼命,消耗了庆王所有的大好年华。
如果从一开始,先帝没有许下那份承诺,没有一回回给他希望,即便再不甘心,在十一年前输过一场之后,也就罢了。
或许就不会执念成魔,有今日这一场叛乱了.......
当然,这一切都是未知数。
起码现在,从始至终,庆王都未说一个“悔”字。
他睁着眼,似乎还想去够那张弓,但最后却只取下一枚箭矢。
他看着箭矢,眸光微厉,下一瞬,他将箭矢对准自己的喉咙,用尽全身力气,刺了下去。
像是在和什么做着最后的切割。
汩汩鲜血冒出,庆王的双眸不自觉瞪大,又缓缓闭上。
打了一辈子仗的庆王殿下,又怎么会允许自己这么窝囊地病死在榻上?
这辈子啊,就这样吧......
至于下辈子,下辈子再说吧。
......
夜幕降临时,庆王的死讯传遍全军,认罪书也送到了皇帝的案头。
庆王不是皇帝下令处死,而是畏罪自尽。
看似结局没什么不同,但若庆王当真死在朝廷手中,跟随庆王多年的那些将士,保不齐还有一部分昏了头,因为一时义愤又想生事的。
皇帝自然不惧这些人生事,只是这些人生事,皇帝就得开杀戒,来震慑剩下的人。
而这封认罪书,将这次的叛乱彻底定性,从前庆王打的那些旗号,说元德帝是篡位,说帝都那场时疫是上天对元德帝的惩罚......这一切,全都不攻自破。
比皇帝自证要有说服力地多。
庆王自然不是为了皇帝,而是为了被他坑惨了的那些将士。
庆王宁愿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过的袍泽唾弃憎恨他,也希望更多人能被从轻发落。
这原本对谢家军而言是好事情。
平定北方叛乱,打了胜仗,主帅不列入内,谢家军是当之无愧的首功。
可等庆王谢罪书的内容传遍全军时,谢家军的将士们傻眼了。
虽是一笔带过,但里头明晃晃地提到了谢家军前期一直避战......
一时间,谢家军中议论纷纷。
“什么叫避战?不都是上面指哪咱们打哪吗?”
“.......。”
“我还等着这回咱们打了胜仗,领了赏赐,回家娶媳妇呢!你说,朝廷不会借此扣咱们的赏钱吧?”
“呸,你还想着赏钱,别忘了,陛下是因为侯爷病了才不得已御驾亲征,若前期咱们当真是避战,不罚就算不错了。”
“啊,那咱们辛苦这么久,岂不是白忙活?我还打算寄点银子回家,买两亩田呢?现在,在家种地都比当兵好.......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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