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山桥码头上。
第一船共八百袋粮食悉数卸下,竖着平铺了一地,只留几条容人通过的路径。
“本院是为贵县父老主持公道。”林巡按转过头来,目光坚毅的望着一众乡绅道:“为了服众,还是请诸位亲自查验吧。”
“遵命。”一众徐家士绅的早就得了吩咐,纷纷上前亮出袖中长长的‘粮探子’,显然是有备而来。
那粮探子类似从中一切两半的空心锥子,可以轻易插入粮食中,拔出来时便可将袋中的粮食,从里到外都带出来。这样即可清晰看出,袋中粮食的成色如何,有没有掺别的东西了。
这是地主老财家防止佃户交粮时掺虚作假,必备的检查工具。
反正不是自家粮食,为了节省时间,士绅们也懒得拆开袋口,直接举着粮探子,就往粮袋子上捅,而且还不止捅一下!
噗嗤噗嗤声中,白花花的大米从破口处喷涌出来,撒的满地都是。
码头的地面本就湿漉漉的,洁莹如玉的大米洒落地上,登时变得污浊不堪。
士绅们却还在随意践踏,继续噗嗤噗嗤,不知浪费了多少粮食!
“哎呦,造孽啊!”已经被控制住的米老叔,心如刀割的大喊道:“这是给昆山父老送得救命粮啊,你们别糟践了!”
此言一出,马上引起半山桥上的广泛共鸣,市民们也纷纷嚷嚷起来。
“他妈小心点,这可是要进我们嘴的东西!”
“小毕扬子搞七捻三,打开麻袋再验!糟蹋粮食天打雷劈!”
“阿无卵小赤老!”叫着叫着就骂起娘来。
林巡按听得刺耳,对士绅们吆喝一声道:“爱护点儿粮食!”
“哎……”士绅们嘴上答应,动作却一点都没停,反动嘴脸暴露无遗。
打徐总管、张大武等人被游街以后,这些徐门士绅们就日夜担惊受怕,唯恐县老爷的专政铁拳会落到自己头上。
有人都吓得准备搬家了。只是他们在徐家大家庭级别不够,还没法像徐总管、大痦子他们那样能说走就走。
只好先去乡下躲躲风头。
这会儿徐家大爷派来了林巡按,来给大伙儿撑腰,还乡团们还不得尽情发泄一下情绪?
捅几袋粮食算什么?只要发现了沙袋占住了理儿,俺们还要捅人呢!
噗嗤噗嗤!噗嗤噗嗤!
盏茶功夫,八百袋粮食全都破了身,汩汩流淌出的白米,已经没过了乡绅们的脚踝。又顺着码头的青石板流到河里,宛若一条白色的飘带。
无数小鱼汇聚过来争相啄食,水面上像开了锅一样。
还有好些小孩跳到水里,拿着葫芦瓢接住流淌过来无数大米粒,舀起来就往布袋子里塞。
孩子们全都乐开了花,白捡两顿饱饭啊!
林巡按却笑不出来。
因为麻袋里全都是大米,没有一粒沙子。
“袁方,你怎么看?”
“大人,看来不是在这船上。”
林巡按点点头,他并不慌,自己早已成竹在胸,一切尽在掌握!
便闷声下令道:“下一船。”
“按院大人,没地儿搬了。”郑乾郑巡检忍不住提醒一句。“还是在船上验吧。”
这样至少撒在船上,能少糟蹋点儿粮食。
说完郑乾自己都有些奇怪,老子什么时候珍惜过粮食?莫非被大老爷感化了?
其实他想多了,这不过是立场问题。你屁股坐在哪边,就会替哪边考虑而已。
“可以。”林巡按也觉得再糟蹋下去,有辱自己的官声,便把那帮士绅撵上船去验过。
~~
船夫们掀开了盖在粮船上的草席,又掀掉了下面的油毡,一个个码放整齐的麻袋,便出现在所有人面前。
然后噗嗤噗嗤,被徐门士绅们戳的千疮百孔。
结果第二船还是白花花的大米,依然没有一袋沙子。
“查下一船!”林巡按依然信心十足。毕竟他早已算出,对方有一半是真粮食。这样前两船都是大米,也不足为奇。
士绅们又上去第三条船,让船夫们掀开草席、油毡,继续噗嗤噗嗤起来。
“大人,属下有一种强烈的感觉。这一船,起码有一半是沙子。”袁方一边紧盯着现场,一边低声道。
林巡按白他一眼,心说这不废话吗?
一共五条粮船,一半沙子一半米的话,可不最多就两船半的大米吗?
林巡按根本不担心这些,他现在想的是,接下来该如何对百姓发表即兴演讲。
既要凸显出自己的料事如神,又要将老百姓的怒火集中在那赵知县身上。
毕竟,万一闹得不可收拾,会让自己英明神武的伟岸形象,添上一丝瑕疵的。
正在绞尽脑汁寻思,该如何用典时,林巡按忽然听袁方见鬼似的咦了一声。
“袁方,你怎么了?”林巡按奇怪问道。
“大,大人。”只听袁方结结巴巴道:“这船上也都是粮食。”
“什么?”林巡按不禁吃了一惊,赶紧定神望向那第三条粮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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