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文东心绪复杂瞧着拎了一大堆水果来看自己的外甥女,脸上的笑险些维持不住。
贺书然觉得好笑,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块给大舅递过去,才开口:“大舅,我来看看您还不欢迎啊?”
“欢迎欢迎,哪能不欢迎。”
贺书然觉得大舅很不实诚,嘴上说着欢迎,可那咬苹果的力道,她都怕假牙被崩下来一颗。
为避免这事儿发生,贺书然干脆盯着大舅吃苹果。
钟文东心里更发毛了。
他一直觉得这个外甥女有点儿邪乎,跟谁聊天谁就活不长了。
他家老爷子,还有爹妈,跟这孩子聊完天,年都没过完,人就没了。
跟死亡通报似得。
钟文东觉得自己身体还挺好,应该还能再活个十年八年,可偏这外甥女一来,他就开始担心自己活不过今晚。
要不是这些年和小妹处得还算可以,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小妹派闺女过来折磨他的。
想到这儿,钟文东觉得嘴里的苹果不好吃了,然后毫不客气指挥外甥女:“去给我买只烤鸭。”
要是活不过今晚,就托梦给小妹,说她闺女今儿买的烤鸭自己都吃了,一口都没给她留!
贺书然不太懂大舅的脑回路,但她是个孝顺的孩子,愿意满足长辈的一切合理要求。
于是乎,并没有多爱吃烤鸭的钟文东不仅收获了一只片好的烤鸭,还有一碗煲得正好的老鸭汤。
大约是老鸭汤味道太好,又或者是气氛烘托到这儿了,钟文东朝外甥女招招手,待后者做到身边后,开口道:
“你那小本儿呢?”
天地良心,贺书然今天真的就只是顺路来看看大舅,没想其他事儿,但是既然大舅这么配合得话.....
贺书然笑眯眯从衣兜里掏出不离身的小本子,翻开新的一页,写下了“钟文东”三个字。
钟文东瞧着很满意:“你大舅我记性不好了,要是漏了啥没讲的,然然你就给提醒提醒。”
“成。”
“你写完得先给我看。”
“行。”贺书然还是笑眯眯的,“第一个给您看,您同意了我再给其他人看。”
钟文东笑摇摇头:“照实写就好,就是我想第一个看。”
不用刻意放大什么或是隐瞒什么,他想讲讲他这一生,若是后人愿意看看这些文字,那也算是一种回忆了。
若是没人愿意看,那至少有过那么一个人,在这个与平常无异的午后,认真听过他的故事。
他出生在五十年代的第一天,是钟家闻字辈的第一个孩子。
小时候的记忆不算多,只记家里院子很大,人也很多。
有自家长辈,还有来来往往的陌生面孔。
他不喜欢那些陌生面孔,这些人每次来奶奶都会哭到晕倒,爷爷也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很久很久。
他问妈妈,那些是什么人。
面带疲态的妈妈没有多解释,摸着他的头,说他长大以后就懂了。
那个时候还小的他的确无法共情大人们的心绪,但是“长大”是一个让小孩子听着就充满期待的词。
于是他每天乖乖吃饭睡觉,和弟妹一起堆泥巴,就这么迎来了人生的第一场离别。
小姑要结婚,全家分成了两拨,一拨去临省送姑姑出嫁,一拨则守在家里。
妈妈说,爷爷一个人在家太可怜了,他可不可以在家陪爷爷吃饭说话。
妈妈的语气里面全是对自己的信任,让他觉得自己是个能给爷爷撑起一片天的好孙子,那感觉简直不要太好。
事实上,陪着爷爷的生活的确很好。
爷爷有钱,还大方,他的嘴巴感受到了爷爷满满的爱。
吃吃喝喝,玩玩乐乐,就这么过了好几个月,他快乐得要忘记爹妈的时候,人回来了。
一个妹妹变成了三个妹妹。
妈妈可真厉害!
他趴在炕沿上看着睡熟的两个崽子,这样想。
【那是一九五五年,他五岁】
两个妹妹太小了,不会走还爱哭,一点都不好玩儿,他还是喜欢会跑会跳还会笑叫自己哥哥的大妹妹。
当然要是妹妹愿意陪自己撒尿玩泥巴就更好了。
但是妹妹不愿意,他也不能强迫,只能缠着妈妈给自己生个弟弟。
妈妈让他滚,爸爸拿起了爷爷的拐杖。
行吧行吧,妹妹也不是不行。
大约是上天看见了他那颗虔诚的心,翻年就给他送来了个弟弟。
只是代价有些大。
那个素未谋面的三叔再一次让全家陷入悲痛,与之如来的是尚在襁褓中还不知父母意味着什么的堂弟。
他其实也不太懂,但想想也觉得那是很可怕的事儿。
“跟你说个秘密啊。”钟文东又喝了一口老鸭汤,才缓缓道,“我小时候一直怕你三舅,跟他说话都底气不足。”
年纪小总是相信鬼神,再加上他确实无数次祈求想要个弟弟,真害怕是因为自己才让堂弟没了父母。
不敢跟任何人说,只能时不时去屋子里面前转悠转悠,确定堂弟还活着才能放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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