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会见状,起身打圆场。“二位说得都有道理,只是并非天子所问,何必争论?依我孔见,天子的意思不过是从文易还是从武易。至于成为名将或是大儒,本非常人可及。”
王凌、王基也觉得在天子面前争得太激烈不合时宜,顺势下坡,躬身请罪。
曹芳笑笑,顺着钟会的话题。“你觉得是从文易,是从武易?”
钟会不慌不忙。“就常人而论,还是从文更容易些。人皆好逸恶劳,执笔作书,肯定要执戈而战来得轻松些。”
曹芳点头表示赞同,随即又道:“对于非常之人呢?”
钟会不自觉的挺起了胸膛,脸上露出自信的光芒。
“对于非常人而言,还是从武更容易些。对他们来说,重要的不是执戈而战,而是运筹帷幄、排兵布阵,胜负在智而不在力。两军交战,对付的人,纵有十倍百倍,终究是有限的。研究学问则不然,大道如渊,深不可测,无有穷尽之时,纵使是圣人,也难免有学易不精的感慨。”
曹芳转头看向其他人。“诸君以为如何?”
王凌、王基点头赞同,王广、王明山、毋丘甸互相看看,也不约而同的点点头。
曹芳笑了,意味深长的打量着钟会。
“士季,你如何评价汉高祖与留侯?”
钟会一愣,脸上的笑容散去,沉吟不语。
众人纷纷低下了头,做沉吟状,避免与天子的目光对视,引起天子的注意。
反正是钟会的麻烦,他们才没必要出头呢。
钟会一向自负,以张良自比,看不惯他的人太多了,只是没人愿意反驳他。今天在天子面前放肆,被天子问住,也是报应。
钟会思索片刻,说道:“陛下,汉高祖是雄主,留侯是名臣,不可共论高下。正如见识之高,不可与泰山之高等量。”
曹芳忍俊不禁。“那太史公有言,人或有一死,或重于泰山,或轻于毫毛,又如何解?”
钟会面红耳赤。狡辩被天子当面戳破,着实有些丢脸。
他正准备再辩,曹芳摆摆手,打断了他。
“口舌之争,大可不必。朕想说的是,留侯虽有谋,若不能与汉高祖之力结合,终究无用武之地。若是仅凭智谋就能取天下,留侯当为天下主。当然,没有留侯之力,别说汉高祖,就算是力拔山兮的西楚霸王也不免败亡。智与力,岂可偏废?”
“陛下所言甚是。”王凌率先表态。“先帝在时力疾浮华,也是出于此。若不能脚踏实地,纵使口吐莲花,亦非国家之福。”
钟会脸色微变,没敢再说话。
曹芳暗自皱眉。
这王凌还真是不放过一切机会打击年轻后辈,连先帝都搬出来了。
“闲谈而已,与浮华无关。”曹芳明智的结束了话题,示意众人多吃一些,待会儿继续讨论伐吴方略。
今天一早,他收到了王昶的上书。
驻守江陵的伪吴左大司马朱然于三月病逝,驻守武昌的伪吴大将军诸葛恪又有可能会回建业,吴国的西线重镇又一次面临人事调整。
由于吴国的宿将接连辞世,吴国人才青黄不接,诸葛恪离开武昌后,武昌很可能会出现群龙无首的状况。最有可能接替诸葛恪的陆抗则因为其父陆逊牵连,不受孙权信任,重新回到武昌,主持西线的可能性非常小。
对魏国来说,这无疑是一个机会。
所以,前几天还很佛系的王昶突然积极起来,上书奏请伐吴,而且附了一份详细的计划。他看了一下,觉得不能轻易放过,先与王基商量了一番后,又紧急召王凌及北军的几位教习过来讨论。
半天讨论下来,虽然细节上还有分歧,但大体意见还是一致的。
如果王昶的情报可靠,这个计划有一定的可行性。
即使是在一定程度上代表毋丘俭意见的毋丘兴,也不得不承认,夺取江陵,从长江中游渡江,要比从寿春出兵,在长江下游与吴军交战更符合魏军的情况。
在长江中游开战,魏军至少还有一战之力。
在长江下游开战,魏军在水战中几乎占不到任何便宜,打得再好也过不了江。
就目前而言,这就是现实。
当然,江陵也不是那么好攻的。魏军之前多次进攻江陵,都没能得手。如果能趁着吴军换防,西线没有大将统御之际,拿下江陵,将战线前推到江边,就算最后还是不能渡江,也是值得的。
但是最大的问题,就是这个情报是否可靠。
吴国君臣耍诈成性,谁也不能保证这不会是个陷阱。万一诸葛恪要回建业是假,挖坑是真,那就不是能不能拿下江陵的问题,而是会有多大损失的问题。
曹芳再一次被情报所困。
没有可靠的情报系统,他只能依赖前线将领。而此时此刻,他并不清楚王昶是真的发现了战机,还是想借此机会来证明自己的重要性,让他不要有换将的念头。
就他本人而言,他是不愿意冒险的。宁可错过这次机会,也不想吃个大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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