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灵机一动,跪倒在地,额头贴在了地上。“臣无状,失君臣之礼,请陛下惩处。”
反正要被灭族了,在天子面前认个罪没什么损失。
虽然把司马懿拉下水的可能性几近于无。
看着跪倒在面前的桓范,曹芳嘴角的弧度更高。
不愧是智囊,这反应真快,一点就透。
曹芳在一旁的大青石上坐下,手掌轻抚膝盖,却不叫桓范起身。“大傅兵变,大司农不在城中静观其变,冒险出城,为的又是哪般?”
桓范又磕了一个头。“臣身为魏臣,当为陛下尽忠,不可以个人祸福趋舍。”
曹芳轻轻吁了一口气,欠身轻扶桓范。“桓卿快快请起。国难思良将,家贫思贤妻。你我不仅是君臣,还是乡党。如今天下多事,还望桓卿不弃,为朕谋划。”
“唯。”听到曹芳改了称呼,桓范如释重负,又拜了一拜,才起身。“臣愿竭驽钝,尽微才,助陛下纡困解难。”
曹芳指指对面的石头。“坐下说话。”
“唯。”桓范看了看那块石头上的灰,神情犹豫。他是一个讲究的人,做不到这么随便。
曹芳看在眼里,将手里的手绢轻轻铺在石头上,又伸手示意。
桓范看在眼里,不禁百感交集。
虽然他为曹爽出了很多主意,算是得曹爽敬重,但曹爽的敬重很多时候只是敷衍,谈不上言听计从,也从来没有像天子这样无微不至。
仅此一端,就可以看出高下有别。
桓范自责不已。
以前怎么就没留意天子,只将注意力放在曹爽身上了呢?
说到底,曹爽只是权臣,天子才是真正的君,近曹爽而远天子无疑是舍本逐末。
我自恃聪明,却有眼无珠,舍本逐末。
桓范就坐,向曹芳拱手致谢。
这一次,他的致谢多了几分真诚,还有几分自责。
曹芳看在眼里,知道桓范心神渐定,便不再拐弯抹角,单刀直入。
“桓卿是如何劝说大将军的?”
提起曹爽,桓范不由得长叹一声。
我真是瞎了眼,怎么会选择辅佐那头猪?
“陛下,太傅虽奉太后之诏,得公卿之助,兵威赫赫,实则不过虚张声势。中外诸营,皆奉大将军号令,如今中外隔绝,一时无主,只能按兵不动。太傅禁之于城中尚可,率其出城与大将军战,则无益于自寻死路。是以太傅命司徒高柔据大将军营,命太仆王观据中领军营,却不能授以甲兵,驱之以战。所能用者,不过其部曲与司马师所率之死士尔……”
重新找到了目标,桓范心头的绝望和沮丧渐渐散去,恢复了智囊本色,分析得头头是道。
曹芳静静地听着,不时问一两句细节。
在感慨桓范之智、曹爽之蠢的同时,他又为历史的滤镜而感慨。
后人讨论历史往往倒果为因,把很多偶然看作必然,实际当时的情景并非如此,甚至可能是大相径庭。
比如眼前的高平陵之变。
司马懿看似一举占据了主动权,从此拉开了三马同槽、司马氏代魏的大幕,实际上却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。
与其说他是谋定而后动,不如说是退无可退,迫不得已,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对手的愚蠢上。
事实上,对曹爽的准确判断才是他最高明的一招。
桓范最大的失误,也在于高估了曹爽。
他怎么也没想到曹爽会不战而降。
实际上,只要曹爽不怂,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。
司马懿看似控制了洛阳城,但他能用的兵力有限。城中的禁军只是被他关在城中,并不一定会听他的号令,他连武器都不敢发放,真正能放心使用的人除了他的私人部曲,以及司马师募集的死士。
以武库之兵武装起来的三千死士,才是司马懿父子真正的胜负手。
“桓卿,这些死士是从哪儿来的?”曹芳问道。
他知道司马师有三千死士,却不知道这三千死士从何而来。
史书上没记载,只说司马师阴养死士三千,散在民间,一朝而聚,众人莫知所出。
这就很神奇,也很恐怖。
三千人不是三十个人,怎么可能藏在洛阳城里,一点风声也不走露?
桓范显然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,不假思索的说道:“陛下,臣虽无确凿证据,却大致能猜出一二。这些人能如此迅速聚集,必然离宫城不远,十有八九就是禁军之中的将士。”
“禁军之中?”曹芳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司马师任中护军数年,刻意收买人心。不论德行如何,只要能为其所用,便不惜重金拉拢。陛下登基之初,太傅奉遗诏辅政,亦曾统兵三千,更值殿中。后太傅赋闲,这些人多受排挤,心中想必是有怨气的。见司马师招揽,自然趋之若骛,如百川之归海。”
桓范扼腕叹息。“中护军掌武官选举,极为重要。当初大将军听信邓飏等人谗言,遣夏侯玄去关中,由司马师接任中护军,臣便不赞成。今日果然生此祸端,真是……真是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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