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旁的张华见了,忍不住说道:“陛下,臣冒昧,私以为不妥。”
曹芳笑而不语,向钟琰挥手道别。
张华跟了上去,拱手又要苦谏。
曹芳摆摆手。“我知道你的意思,男女有别,尊卑有别嘛,是不是?”
“呃……是。”
“你可知道,就在今年年初,朕虽然已经继位十年,却还没有任何尊严可言?”
张华愣住了,盯着曹芳的侧脸看了又看,不知如何回答。
曹芳接着说道:“所以啊,尊严不是来自于身份,向人道歉也不会乱了尊卑。人非圣贤,孰能无过?过而改之,善莫大焉。讳疾忌医,只会耽误病情,害了自己。”
张华沉吟不语。
这些道理,他都懂,却见得不多。
他见惯了为了面子强行掩饰的人,却很少看到有人能如此坦然的践行。
“至于男女有别,就更不可解了,我只是道个歉而已,又不是有非分之想……”
张华吃了一惊,连忙解释。“陛下,臣可没这么意思。”
“我没说你,我是说那些嚼舌头、传是非的人。”
曹芳和张华聊着天,渐行渐远。
钟琰站在门口,看着一对充满青春朝气的君臣越走越远,直至消失在山路上,心里有些不是滋味。
她虽然没听全,可是从天子的只言片语中,她已经感受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胸怀。
谁能坦然认错?真正的强者。
常人无错,圣人有过。
普通人都会下意识地掩饰自己的过错,只有圣人才能承认自己有过错,并且去改正它。
若非如此强大,又岂能蛰伏十年?
人们都说君心深似海,不可妄测,但天子之心更高于天,有一种俯视众生的淡定从容。
那自己的小心思是否也被天子洞然烛照?
钟琰忽然尴尬起来,有一种广庭大众之下没穿衣服,被人看了个通透的感觉。
——
看望皇后甄瑜的时候,曹芳提起了钟琰的事。
他解释说,这件事的起因还是自己太忙,没时间陪甄瑜,所以不是甄瑜多事,只是那么一说而已。
你不要往心里去。
甄瑜听了,反倒有些不好意思。
自己怀孕了,不能侍奉天子,反而要天子费心为她找伴解闷,实在不成体统。
别是天子,就算是她认识的男子,也没有一个能做到这一点的。
天子与众不同,宠爱她,是她的运气,她却也不能因此觉得理所当然。
甄瑜随即提议,要不天子还是再选几个人进宫吧,一来有人侍奉天子,二来也能多几个人陪她和太后消遣,免得天子担心。
接汉代以来的惯例,八月算人,宫里都要到民间挑选女子入宫的,天子也不能例外。
曹芳拒绝了。
虽然穿越快一年了,他还是无法接受那种完全没有感情基础的男女关系,像批量采购似的挑选秀女,他没兴趣。
况且,女人多了也麻烦。
“天下大乱七十余年,户口不及汉时三成。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,岂能随意选人,影响百姓婚配。”曹芳摇摇手,笑道:“皇后的好意,朕心领了。朕现在很穷,养不起太多的人,还是以后再说吧。”
甄瑜哑然失笑。
堂堂天子,当众哭穷,还真是与传言中的武皇帝有几分相似。
——
曹芳最终接受了众人的建议,决定暂停攻战,以吊丧的名义,派人去劝降孙和。
吊丧也罢,劝降也罢,都是场面上的事,观察江东君臣才是最重要的任务。
使者的人选因此格外重要,不仅要通晓儒家经义和礼节,最好还要能相面。
这个时代的人很信这些,确定重要的人选时,常常会让相士看一眼,作为参考。
比如当初先帝任命张缉前,就让相士为张缉相面,只不过他不同意相士的判断,坚定地要将张缉培养成公卿级别的重臣。
一时之间,曹芳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使者人选。
他挑选人才的时候,从来没考虑到要挑一个懂相面的。在他看来,这些都是江湖术士,虽然不能说完全没道理,但肯定不多,经验而已。
说来也巧,就在他斟酌谁能胜任这个任务的时候,管辂来到了行在,与钟会相见。
钟会随即推荐管辂出使。
与曹芳见面之后,管辂没说自己的来意,只说是魏郡而来。
曹芳心领神会,莫名既有些激动,有些紧张。
据说管辂精通周易,相术惊人,他不知道管辂能否看出他是个穿越者。
管辂打量了曹芳很久,缓缓说道:“陛下气定神闲,近乎修道者,臣学问有限,难以判别。”
曹芳眉梢轻轻挑起,盯着管辂看了又看。
他不知道管辂是故弄玄虚,还是真看出了什么,只是不方便说。
说话留一半,本是江湖中人的通病。
“那不问朕,问天下事,可否?”
“陛下是想问天下能否太平吗?”
曹芳一愣,随即哑然失笑。“就算是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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