掌灯时分,到了各宫安歇的时刻,果然有太监来传旨,皇上今夜要留宿坤宁宫。
这是自从董鄂妃进宫以来,皇上头一次翻了坤宁宫的牌子,整个坤宁宫都沸腾了。蔡婉芸激动地不能自已,合掌不停祈祷,嘴里念叨着,“真是老天开眼,皇上可算想起皇后娘娘了!”又说,“自打国师来一趟,坤宁宫就转运啦,要是皇上能和皇后娘娘好好相处,过个一年半载生出小皇子,以后看谁还敢瞧不起坤宁宫!”
她想得不错,坤宁宫所出的皇子乃嫡皇子,按例就是太子,就是将来的皇上。蔡婉芸忙里忙外,竟又带着宫女们将坤宁宫内外打扫一新,还特地吩咐御膳房做了清粥小菜,蔡嬷嬷正忙得不开交呢,一回头看见皇后娘娘怔怔的坐着发呆,一动不动的。蔡婉芸大急,“娘娘,哎呦皇后娘娘,您怎么还坐着!来人,快来人——给皇后娘娘沐浴更衣。”
素勒看了蔡婉芸一眼,动动唇似是想说什么,但终究只是低垂眉眼,任由宫女们伺候着去沐浴。然而还没刚刚到隔间门口,她顿住脚步,“桑枝呢?”
从御花园回来的一路上,桑枝就一直沉默着。素勒也一直没说话。她们都清楚今晚将会发生什么事情,素勒心里说没有一点喜悦是假的,可喜悦之外更多的是忐忑,甚至不安。而桑枝……桑枝就只能打掉牙和血往里吞。蔡婉芸听皇后言简意赅地说遇见了皇上,还被皇上夸赞,就一直从皇后回来兴奋到现在还没平息。蔡嬷嬷觉得,坤宁宫翻身的日子到了。作为掌事嬷嬷,蔡婉芸一人的大喜很快带动了整座坤宁宫,桑枝默默看着坤宁宫忙活的热火朝天,好像比过年还要喜庆似的,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。她待了会儿,觉得呼吸困难,就跟皇后告辞离去。
可皇后根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的。素勒心里七上八下,不知道自己是期待还是害怕,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。皇上临幸坤宁宫,按理说确实该是喜事一桩,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,但素勒却觉得心里竟有几分……抵触。往日光景历历在目,那些寻衅侮辱仿佛就在昨天,甚至就连椒房之喜那日的恐惧和痛也好像都回来了似的。可这些,能跟谁说呢?连对桑枝,皇后都不能开口。她已经快要十八岁,在宫里待了近五年。五年来,有新人来,有旧人哭,有比她还小些的宫妃都怀孕生子,而她一直安静地守在坤宁宫里,像是一种本能,为了什么她自己都快忘了。她并非不懂男女之事,进宫之前教习嬷嬷并不是没有教她,嬷嬷告诉过她女人家第一次总归要疼的,可她没想到会疼得好像死过去一样。嬷嬷教她要事事顺着皇上,实在不行眼睛一闭,忍忍天亮就好了,可她那一夜却怎么都闭不上眼睛。刚开始那阵儿,皇上还来过几次,但她那时年幼,每次见到皇上都忍不住暗自发抖,比第一次还僵硬,便惹得皇上失去兴致。五年了,她早就已经习惯默默守着自己的位置,没想到竟然因为一支舞蹈又引来了皇上。
“都怪桑枝。”素勒心想,都怪在桑枝面前太放肆,太得意忘形,不然……不然怎样呢?皇上临幸坤宁宫难道不是好事吗?
蔡婉芸听皇后这样说,笑道,“这次多亏桑枝,是大功一件。要不是她带皇后娘娘您去御花园,哪能让皇上无意中瞧见?也是老天开了眼,觉得皇后娘娘您吃了太多苦,终于要苦尽甘来了。”
素勒默然,心里百味陈杂,又问一句,“桑枝呢?”
“不知道,”蔡婉芸如实回答,“老奴一直在忙活,都没注意她去哪儿了。”看皇后娘娘神色木然,蔡婉芸心里叹息一声,“娘娘,这个时候就别管她了,皇上一会儿可就要来。”
她伺候皇后娘娘梳洗完毕,恭敬地守在一旁。
坤宁宫里安静下来,万籁俱寂,只静静地等着皇上驾临。可素勒却在这寂静中越来越不安,她终于站起来,又问,“桑枝呢?”
蔡婉芸上前道,“娘娘有什么吩咐?”
“把桑枝叫来,她跑哪儿去了?到现在不见人影。”素勒面上露出几分焦躁之色,却不知道自己是为了桑枝还是为了就要来到的皇上。
蔡婉芸瞧着皇后苗头不对,心里一紧,“娘娘,这个关头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。您别紧张!”她试图安抚皇后,可素勒却因为她这句话愈发心烦,“桑枝太放肆了,招呼都不打,就消失的无影无踪,看来是本宫对她太放纵了。”
“回娘娘,您确实对桑枝太过宠爱。”蔡婉芸心道,桑枝怕是恃宠而骄,怎的这么没分寸,皇上要临幸坤宁宫这样的大喜事,她竟然悄悄溜走了。
“宠爱?”听到这个词,皇后倒愣住了,“本宫……很宠爱她?”
蔡婉芸摇摇头,“回娘娘的话,可没见过哪个主子像您这样宠爱奴才的。”
皇后娘娘一时心里乱糟糟的,“本宫没有宠爱她,只是不把她当奴才而已。”
“就是皇后娘娘您不把她当奴才,可老奴瞧着,您对她可比对……悼妃亲近多了。”蔡婉芸叹气道,“娘娘,恕老奴多嘴,桑枝虽然确实有几分能耐,但到底是个奴才,您如此宠爱她,可不就让她恃宠而骄?今晚皇上临幸这么大的事情,她竟然敢擅自离去不在尊前伺候左右,以后指不定还能做出什么事来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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